第25章 糟践人

    酉时,马队就出了湫水县的边界。

看到边界巡逻兵的关卡后,所有人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了下来。

就算彦文濯手眼通天,出了他的辖区再下黑手,他也要掂量一下。

雨停后,暑气更盛,越走越热,队伍选在一处溪水边扎营。

赶了一天的路,每个人都又累又热。

加上身上的衣服是捂干的,都有了味。

以至于,这些大老爷们,见了水就都想剥了往里头窜。

祁硕管不住,就站在岸边挨个骂。

“你们都给我悠着点,洗完就上来……”

“别在那边尿尿,这边还要烧水!”

……

一群人应归应,照样胡闹。

祁硕洗了一把脸,往火堆边上走。

就看到周向阳一个人蹲在那边认真看火。

忽然欣慰了一下,

清了清嗓子,想夸他一句靠谱。

走近后,才看到周向阳从火堆里扒拉出一堆的芋头,正龇牙咧嘴地往嘴里塞。

咂吧了一下嘴后,又挑了几个长得好看的,用衣服下摆一兜,跑了。

祁硕看着剩下的几个歪瓜裂枣,嘴角直抽抽。

用脚指头猜都知道,跑去给他媳妇献殷勤了。

果然,没一个靠谱的。

盯着地上冒着热气的芋头,他也蹲下来一阵扒拉。

挑了几个还看得过去的,捧着去马车里找陆存远献殷勤了。

……

沈冬侨正坐在草地上看着夕阳。

周向阳风风火火地跑过去,贴着沈冬侨坐下。

“我特地给你挑的,快,尝尝看。”

周向阳边说边剥好皮塞过去。

沈冬侨用四根指头捏着小口小口吃着,吃了两口就推给周向阳。

“不好吃?还是不舒服吗?”

说完就用手背去贴沈冬侨的额头。

沈冬侨心里有事没胃口,人也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就是没睡醒,我不饿,你吃。”

周向阳把吃了一半的芋头一口吞了,又找了个更软烂些的继续剥给沈冬侨吃。

“你多少吃一点,不然没力气,等到了京都再吃好的。”

沈冬侨嗯了一声,捏着手里的芋头又吃了几口。

两人靠在一起,分享了一顿晚饭。

吃完后,沈冬侨给周向阳换药。

骑了一天马,他手上的纱布都脏了。

周向阳自觉地脱了衣服,换下那件破了的坎肩。

看着背后那个大洞,心疼地不得了。

天知道,他才穿了几个时辰。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穿新衣服,总会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给弄坏了。

“这还能补不?”

“回头我给你补。”

沈冬侨抿着唇把衣服收好,低头给他上药。

周向阳身上的伤疤很多,沈冬侨默数着,很多都是遇到他之后才有的。

背上的伤已经结痂,艳红色的一长条。

手上的水泡被缰绳磨破了。

和纱布黏在一起,撕下来时都粘着皮肤。

看得沈冬侨眼睛泛酸。

周向阳见他眉头紧锁,连忙抢过来,自己缠上了纱布。

“陆老头这药挺好用的哈,我觉着,都快好了。”

沈冬侨憋着嘴看他说睁眼说瞎话。

周向阳就凑过去亲他,揉他。

“心疼我啊,那就笑一下,笑一下,我就不痛了……”

最后沈冬侨被周向阳捏住痒痒肉了,终于笑出了声。

……

“啊啊啊!”

没一会,河边就传出一阵惨叫声。

周向阳听到熟悉的哀嚎声,探头是去看,才发现是白熊。

他被人扔进了小河里。

虽然河水很浅淹不死人,可白熊站不起来,只能一个劲儿地往岸上爬。

他是昨天偷袭的人中,唯一活下来的。

周向阳把他被人从万方馆卖掉的事儿说了,祁硕才同意把人带上。

想着或许也能作为指证彦文濯的证人。

泡了大约半个时辰,白熊才被拖上岸,被折腾地吐了好几口水。

祁硕把人扒了干净,又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确定白熊身上没有纹身,才让他穿衣服。

没有纹身,至少能说明他大概率不是彦文濯那一伙的,就是个买来的工具人。

带着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随后,就把人扔给了周向阳“托管”,

反正本来也是周向阳招惹来的。

洗干净的白熊依旧带着面罩。

周向阳忽然就蹙了眉头。

他用手剥开白熊的脸颊两边的头发,

忽然发现这面罩不掉的原因,

因为这根本不是戴上去的,而是贴着耳朵缝上去的。

“陆老头!你快过来!”

……

周向阳把白熊的双臂反剪到后背。

这小子力气太大,就算是周向阳也要用尽全力。

他身上本就有伤,累得他出了一头汗。

陆存远拿着剪刀淋上了白酒,对准了白熊的脸。

白熊摇着头,眼中都是恐惧和抗拒。

“吵吵什么?为你好,你也不想以后带着这鬼玩意儿一辈子吧。”

陆存远刚给白熊检查了一下,

除了被缝“真皮”面罩,白熊的手指和脚掌,骨头都被掰断了。

因为没有愈合好,或者说故意让其愈合不好,已经变了形。

这就是为什么,他只能在地上爬的原因。

周向阳都不知道这白熊是怎么活下来的,又遭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又是谁想出了这么糟践人的法子。

就算见多识广的陆存远也蹙眉。

“这简直就是把人当畜生养啊……忍一下,很快就好……”

虽然语言不通,可是眼睛不会骗人。

陆存远的面相温和,做大夫久了,说话都带着悲天悯人的味道。

白熊听着话语中的安抚,慢慢不嚎了,一双眼里透出些温顺来。

像是知道他们是在帮他一样。

陆存远贴着白熊的下颚线剪了第一刀,瞬间,血珠子就冒了出来。

他拿着帕子边剪边擦。

这线是荨麻搓成的,又粗又硬又牢固,已经长进了肉里头。

抽出来的时候都带着白色的脂肪条。

都不知道当初是怎么缝上去的。

边上围过来的几个祁家军,看到这场景,都捂着脸腮帮子,倒吸一口凉气。

拆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把那糟践人的鬼玩意给卸下来。

白熊胸膛起伏着,两边脸颊都是一个个流血的小洞。

嘴唇都烂起了泡,牙齿也被打掉了几颗。

不过幸好,舌头是完整的。

陆存远给上了药,白熊也不动不躲,温顺得像一只羊羔。

周向阳松了劲儿,看来这白熊是知道好歹,缓过来了。

看到白熊这凄惨的模样,他心里头十分不舒服。

他不是神仙,顾好自己就不错了,万方馆的事儿他也管不到。

处理好伤口,陆存远洗干净了手,又说道。

“他这手,还有脚上的骨头可以治,但是需要重新打断再接上,很痛苦也很难熬。我手边儿也没有工具……”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陆存远也没有办法。

周向阳看着被包成馒头脸的白熊,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

“老陆,你知道达西莫是意思吗?”

陆存远一愣,想了想道。

“这是北蛮话,好像是兄弟的意思。我当初在那边做游医时候听到过。”

兄弟?

周向阳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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