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1章 右相像一位故人

    初月晚稍稍愣了一下。

    这位柳宓丞相,正如他名字里这个“宓”字总是代指的美人般,一瞥堪称惊鸿。容长脸上生着一双略带愁绪的眸子,整个人似乎林间仙鹿,又如雪里孤松。举止间端正规矩之外,又有几分飘逸洒脱,颇具名士风采。

    不得不说,虽然长得完全不像,气质却的确有些岳清欢的感觉。

    这种微妙的相似,兴许父皇是看不出的。

    “柳相好年轻。”初月晚实在意外,直接脱口而出了。

    隔得有些远的云锦书忽然直觉般扭头,看了这边一眼。

    “这位柳相是朕才提拔上来的。”老皇帝介绍道,“晚晚不认得也是正常,他如今才二十七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啊。”

    “二十七岁就做了丞相么,恭喜父皇,能得到如此俊才。”初月晚向他敬酒。

    老皇帝笑着接了这一杯:“柳相本是在南方任职,后来调到御史台,又被朕任命为刺史,总是走访各地。虽是年轻,却比好些老朽木能干多了。右相重任,他担得起。”

    皇帝身边的左右丞相都是实权在握,且右相地位从来比左相更高,现在这么年轻的右相上任,怕只能在朝堂上当个靶子吧。

    初月晚看着柳宓,莫名有些同情。

    可是为什么呢?

    虽然听说之前的右相卷进莫太尉和岳清欢的事里,被罢免且抄家获罪,可那也该是在朝堂上调任一位更有年头压得住人的老臣来做丞相。

    为什么父皇一定要这个时候,任命了一个听起来很厉害但一直在外地为官的新人?

    云皇后看出来老皇帝的意思了,举杯道:“皇上善用人才,良禽择木而栖,今后定有更多仁人志士仰慕皇上任人唯贤,投身报效朝廷。”

    老皇帝也欣然饮下,接着话:“那是再好不过,诶对了晚晚,柳相对星象命理之学也颇有研究,朕每每夸赞,可他却总以不如你来搪塞朕,改日你们得论辩一番,叫朕听听到底谁更有理。”

    “皇上见笑,臣才疏学浅,哪里能与公主专长相较。”柳宓恭恭敬敬。

    “你若才疏学浅,那恐怕连这经纬院也算不得有什么像样的学士了。”老皇帝调侃道。

    “如今为官多讲求经世致用,难得有朝堂上的人愿意去了解星象命理。”初月晚顺着老皇帝的喜欢说道,“若父皇愿意听,晚晚也勉为其难地辩上一辩,请见多识广的柳相也为晚晚点拨一下。”

    “哈哈哈哈,好啊。”老皇帝很高兴。

    柳宓忙再敬一杯。

    不远处一双眼睛,始终在盯着他。

    一杯又一杯,老皇帝显然醉了不少,捡了几口吃的,就不再喝酒只是和大臣聊天。

    初月晚没怎么喝酒,却又觉得困了起来。

    她起身表示要去更衣,便拖着一身厚重的衣裳离开了宴席。更衣出来,寒香和芙蕖陪着,寒香见她不舒服的样子,便问起来:“小殿下,要不要禀了皇上,咱先回去歇着?”

    初月晚摇摇头:“父皇今日高兴,若我先走了,他会难过的。”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之前在这边见过许多人,每次见不同的人,总是引起不同的事,不免觉得昭华殿这个地方鬼气森森。

    正想着,迎面一个人走过来,初月晚被吓了一跳,愣在原地。

    “公主殿下。”迎面过来的竟是柳宓,“唐突了。”

    “原来是右相大人。”初月晚僵硬的四肢顿时恢复活动。

    “臣出来放放风。”柳宓道,“说来惭愧,臣今日给公主殿下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父皇最喜欢听人论辩,纵然父皇酒后可能会忘,也请柳相百忙之中抽个时间辩上一场,且当做成全裕宁孝心。”初月晚说,“不过,还请柳相口下留情。”

    “臣诚惶诚恐,一定不负公主所托。”柳宓拱拱手。

    初月晚看了他一会儿,有些放心不下,便让芙蕖和寒香暂时离开。

    柳宓知道她有话要说,便规规矩矩地隔着两步站着。

    “柳相,实不相瞒。”初月晚道,“裕宁见您有些熟悉之感,但这不是好事。”

    柳宓的眼睛眨了眨,初月晚觉得他猜到了。

    “还请公主殿下指点。”他并没承认自己猜到了什么。

    “您的举止风度,像我师父。”初月晚道。

    就算不常在京中,自己为什么被提拔上来总不可能不知道,触到某个名字,恐怕是死罪。

    柳宓却镇定一笑:“谢公主殿下体恤,臣心中有数。”

    初月晚不安:“虽说前朝的事裕宁不管,但裕宁断不想看到腥风血雨,若柳相一概清楚,裕宁就不多言了。”

    柳宓抬起头,他站直了以后顿时生出威严之感,有些压人。

    “公主殿下,您叫臣留在这儿,只是为了提醒臣当心么?”他问。

    初月晚不解:“还应该有什么吗?”

    柳宓微微欠身靠近些,初月晚却迟迟等不到他讲话,便也走进了些,以为是什么秘而不宣的要紧事。

    忽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这场交流,柳宓迅速离开初月晚两步,又恢复到刚刚威严的模样。

    初月晚看到来人,眼中顿时亮起了光:“小舅舅!”

    云锦书站在廊道边的明亮处,背着手看了她一会儿,面带笑容地走了进来。

    柳宓些许警惕地看着他,脚步却没有退却半分。而云锦书却像是没看见这个人一般,径自走到近处,才稍稍看向他。

    “柳相。”云锦书颔首示意。

    “驰俊侯。”柳宓也回应了。

    云锦书直盯着他,柳宓却没有回以相应的注视,他们二人的视线并未接触。然而不论柳宓如何恭敬平顺,云锦书总是感觉到隐隐的威胁。

    “小殿下还不回来,皇上要等急了。”云锦书伸出手。

    “是啊,我才想起来,都已经在外面这么久了!”初月晚急忙提起裙摆碎步到他身边,自然而然地挽住云锦书的手臂。

    她回头看着柳宓:“谢谢柳相,裕宁告辞!”

    柳宓袖手点了点头,告别。

    他再次抬起头看着初月晚的背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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