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1章 都是不得已的人

    初永年倚着门轻叹:“那裕宁说说也无妨。”

    既已成了定论的事,他早就不想再继续追究。

    这养育了自己的宫廷,在自己的心里早就是比粪池更污秽恶心的地方。

    有时候他也嫉妒初月晚,出生在了一个最好的时候,也生得一个可爱的模样,得以拥有父皇所有的偏爱。

    这是他们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梦寐以求,却不敢奢望拥有的。

    有那样的家传,初永年从不认为自己骨子里是什么好人,即便有恶毒的意图也并不愧疚。可是每当自己想着,若是当年妖女的指控成了,初月晚早早夭折,内心便会莫名地复杂。

    似乎有她无她,自己都不会有任何美好的结局。

    他想着,听到初月晚在门外说:“萧贤妃是得了父皇和太后的命令,才去杀的先皇后。她不是主谋,她……是不得已。”

    不得已?

    是啊是啊,不得已。

    初永年的眼前仿佛一下子出现萧贤妃那时候的神情,回到自己并不惊讶却又极其失望的一刻。

    “裕宁怎么知道就是不得已?她也许盼着动手的这一日盼了很久了。”初永年说着,每个字却都难以出口,几乎说不清。

    “若是有拒绝的机会,我也不知萧贤妃会不会拒绝,不过。”初月晚道,“这件事,她从来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那是我误会了我母妃么?”初永年自嘲,“一个我从未见做过任何好事的人,其实都是不得已?”

    “若是有得选,谁会选择让自己难过呢?”初月晚劝慰,“二皇兄原不原谅自己的母妃,并不是我在意的事。只是那晚我为萧贤妃守灵,忽然想到,我会不会也有这么一天。”

    “你?”

    “我走到今天全是自己的意愿,每一步我都有自己的选择。可是我那天,听了太子哥哥的话,看到了萧贤妃的死。我又想起来,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不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就能选自己愿意的路。”

    初月晚说完定了定,继续道:“抛开代价谈选择,实在是太过想当然了。做个没有污点的好人,实在是太难了。”

    她听到牢房内初永年的笑声,戏谑而凄凉。

    “裕宁总是这么悲天悯人。”初永年笑罢,“可是你也不过是说说大话,摆一个姿态,让我们这些没得选的蝼蚁感动一番罢了。”

    “那么二皇兄感动了么?”

    “感动啊,事到如今裕宁还在继续维护肃亲王府,本王已经感激涕零了。”

    初月晚听出他在嘲笑,可也不觉得气愤。

    “萧贤妃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自戕,裕宁也觉得不只是萧家和肃亲王府的事。”初月晚提醒他,“所以急着过来和二皇兄确认,是否知道当年的那些事。”

    “你认为母妃自杀是为了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初永年也察觉到了。

    “是的,若是直接执行的萧贤妃不在了,那么父皇也不会再继续对此事那么敏感,对任何试图调查的人也可以放松警惕。”初月晚道,“萧贤妃以外,还有什么人可能知道么?”

    她目前唯一知道的还活着的当事人只有柳宓的母亲,若是父皇知道此事,那么柳宓恐怕也躲不开。

    父皇会不会继续杀人灭口且不说,要是别有用心的人散布谣言,那么这些当年的知情人必定的众矢之的。

    初永年想了一想,道:“其实先前母妃在的时候,她将此事与我说过,只是没有提到有父皇和太后参与。我猜到不会没他们的默许,但是实在是想不出父皇和太后的理由是什么。”

    他一边思索一边问:“什么样的缘由会让父皇和太后企图杀掉自己的亲皇孙?除非……”

    他没再说了。

    初月晚也不接茬,而是默认了他的猜测,并结束了这个话题:“若是二皇兄并不知道其他的,也就不用多想了,今晚相见,权当是裕宁对已逝之人的一点点心意吧。”

    初永年知道她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也不想多嘴给自己惹麻烦了:“裕宁告诉本王的这些,已经让本王心安了。”

    “裕宁依然会履行诺言。”初月晚说,“肃亲王府的事我会继续跟进的。”

    她此行也是为了赶快提醒初永年不要动作,父皇目前就是扣押着二皇兄和肃亲王府的人,故意给萧家军一个不祥的暗示,企图引蛇出洞。那么二皇兄一动不动,至少可以自保。

    此事初永年清楚得很,但是初月晚不敢赌他一定能够想通,必须尽早来确认。

    “我的态度你已经清楚了,我自己的生死无关紧要,你也无须在意。”初永年话音颓靡,似乎已经不想继续谈了。

    “二皇兄只要沉得住气,一定是可以从这里平安离开的。”初月晚希望他有些耐心。

    初永年不以为然:“裕宁还是太小了,不知道来了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去的吧。”

    初月晚当真不知,顿时有些害怕。

    那边默默听着的关宪也蓦地想起了自己在仓库里见到的刑具,暗暗为肃亲王捏了一把汗。

    “我会想办法的。”初月晚说,“我会尽量快点让二皇兄出来的。”

    “没关系。”初永年不等她话音落下,“裕宁只管保住肃亲王府的人,我命硬得很,倒也未必不能破个先例。但若是我出去了,却听说康儿他们出了事,那就别怪我讨裕宁的不是了。”

    初月晚仍是不放心,可也只能答应下来,另想办法。

    “我忽然想起来。”初永年又提起,“裕宁问的那先皇后的事,裘鸣一定另有察觉,不然不能这个时候还以此我交换条件,所以你还是得去问他,他不追出裘家败亡的真相不会罢休,可若是父皇发现他要继续追查,他必死无疑。等他逃命的时候再去找他,可比现在困难多了。”

    “裕宁知道了。”

    “还有。”

    初永年仰头抵着门,看向黑漆漆的牢房墙壁,目光却像是穿过了厚厚的墙,向不知名的方向空望着:“九儿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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