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6章 从前发愿的兑现

    果真一切都是有来由的,真颂国的大量百姓已经被岳清欢同化了信仰,他们对向着东方朝圣有着极强的渴望,而且大皋富饶,本来也是他们所希求的地方,那么一旦粮食出了问题,他们不得不要求东扩。

    趁这个时候,真颂国内别有用心的大臣仗着对大皋的了解,煽动走投无路的百姓,让他们推翻导致他们困苦的朝廷,之后再继续鼓动百姓向东追寻他们的神明,让他们认定自己也理应获得和大皋子民一样的生活,他们便会前赴后继地冲上阵来拼杀。

    而柳宓提出减税,让粮食更多地进入真颂,无疑会让新朝廷的这个企图破灭。

    和平……新的真颂国君根本不想要什么和平。

    他只想着利用自己的国家,向大皋复仇。

    “晚晚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云锦书问道。

    “嗯,想起来不少。”初月晚道,“那么柳相,便是因为提出了这个减税的设想而遭到毒手的?”

    “怕是如此。”云锦书道,“因为他提出设想之后,太子殿下同意了,令他们回去拟一个详细的方案出来。定税是大事,不可能一朝一夕完成,而最关键的地方还在柳相的脑子里。”

    他说着指了指头:“当日柳相回去,尚未来得及与其他人汇合商讨,便被发现身首异处。”

    初月晚心里一惊。

    “按说京中发生这种事,不可能没有痕迹。”云锦书道,“可是醒来之后,臣想不起有关此事的任何调查结果,唯有晚晚对臣说,有真颂国的间谍潜入京城做了此案。而你必须前去真颂,以大国师的能力,平定真颂内部人心。”

    初月晚仔细思索着梦里的只言片语,莫名有些头痛起来。

    云锦书发现她有些不适,便不想继续说下去了。初月晚却抬起头:“晚晚记不得任何间谍之事。”

    云锦书也不再对此追问,收尾道:“臣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那个夺取了真颂王位的人,是谁?”

    初月晚忽而不敢回答他。

    若是托梦是在将来,那么自己现在做出的选择岂不是继续改变今世的发展?前世的凄惨得到了一定的挽回,可是自己并未看清楚今世未来的全貌,或许贸然改变,会引起一些其他的问题。

    现在知道的,是关宪和柳宓的死,以及真颂国出现的情况。

    从哪里入手,才不会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呢?

    初月晚回忆云锦书和自己谈及这些事情的先后顺序,关宪是先死在狱中的,裘鸣越狱不知去向,之后因真颂国改朝换代,柳宓提出税务上的变动,柳宓遇刺而死。真颂国君对大皋不逊,质押南宫缪提出新的要求,自己也因此与小舅舅一起去往真颂谈判。

    那么,一切的起因便是这次定下的条约了。

    可是……现在要去修改还来得及吗?

    “晚晚记得,如今的真颂国君似乎对这次的停战协议有反悔的意思。”初月晚顾左右而言他,不回答云锦书提出的问题,“不知有没有可能现在做些修改?”

    “这便是臣所力不能及的了。”云锦书道,“臣只能以剑逼着他签,却不能决定他签的是什么。”

    的确,具体的内容还需朝廷拟定,将军只负责把仗打赢罢了。

    但实际上,身为主帅并非不会做出任何影响,甚至在出战之前,一定会先拟定一个大体需要达成的目的,这个时候同在朝堂的主帅也必然全程参与。

    小舅舅真的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么?

    初月晚忽然心弦一颤,回过神来。

    自己在做什么?怀疑小舅舅么?

    不可能的,小舅舅即便有他的安排也一定是为大皋好,不应该这样没来由地质疑他。

    云锦书看她很是为难,便换了一个话题:“晚晚的事情该是说完了,接下来便是臣的事。”

    初月晚抬头乖乖地看着他。

    云锦书目光温和宁静,又极其认真:“晚晚从前发下的愿,还作数么?”

    “什么发下的愿?”初月晚一点也想不起来。

    “臣府上的藏宝阁,可一直为晚晚空着呢。”云锦书提醒道。

    初月晚恍然想了起来。

    洗三盆!

    年幼时的话还在脑海中依稀可辨。

    “要晚晚的话不就有盆了吗?不会空着的!晚晚想给小舅舅当新娘子!”

    “晚晚知道什么是新娘子吗?”

    “就是蒙上盖头,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啊!”]

    “哈哈哈哈哈哈……晚晚以后,一定是全大皋朝最漂亮的新娘子。”

    “晚晚不要做最漂亮的,晚晚只做小舅舅的新娘子!呜呜呜……”

    初月晚红透的面颊在月色下看不出颜色,可她的眼眸里已尽是点点泪光,如若星辉。

    “小舅舅……你说的是当真的么?”她呆了许久才问。

    那么多年的婉言回绝,早已令初月晚不敢相信,他会主动向自己提出这门亲事。

    云锦书默默地,很郑重地看着她点头。

    初月晚仍呆愣着,忽然感到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轻抚在面颊上,指尖微微一拭,冰凉的泪就从眼角滑了出来,收也收不住。

    “臣是认真的。”云锦书一字一句地对她说,“皇上,皇后,太子,任何人的承认,都不会抵得过晚晚亲口答应这般重要。”

    “作数的!晚晚说的话都作数!”初月晚连忙答应,“晚晚就要做小舅舅的妻子,从前是的,如今也是,今后一辈子都做得!”

    她说着说着竟失声哭起来,云锦书抚着她的脑袋安慰。

    初月晚稍稍止住,鼓着腮赌气:“小舅舅耍滑头,分明是你一直不答应,反倒问晚晚发愿,小舅舅明知道晚晚一定会答应的……”

    “那也需问过,一定要听到才算。”

    云锦书说着露出浅浅的苦笑,望着她的眼神无比温存:“不然,臣会怕。”

    他怕这也是一场梦。

    怕自己所有对她的设想当真只是一厢情愿的揣测。

    也怕她改了心意,怕她有了犹豫,怕自己到底是在逼迫她做出选择。

    哪怕她只有分毫的迟疑,云锦书也不敢去想象。

    初月晚立即扑到他的怀里,将他抱紧。踏踏实实的肉体绵软而温暖,云锦书恍然从自己忧虑的泥潭中挣扎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拥住臂弯间的人儿。

    月下两个人影,久久未有分离。

    ……

    通宵达旦的宴饮终于收场,这些有几分上年纪的官员们各个东倒西歪,在众小厮的搀扶下散了。

    毛八千走到一半路,让风一吹醒了点酒,忽然发现护送自己的家仆没了影儿,马也丢了。

    实在是喝得有点过分,明明与顾御史那一帮人算不上什么交情,这样一喝,岂不是将来京城里人人都要觉得自己同他们有往来?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顾御史那边和自己做做样子,便也算圆了先前调查肃亲王府一案,如今的结果判下来,也好让人以为自己在其中并没有搞什么猫腻,故意判轻。

    毛八千还是有几分迷糊,在道边寻了一处干净的墙根坐坐。现在天已经亮了,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兴许有人认出自己,可以搭把手将自己带回府上去。

    正想着,身后忽然一顶,将他撞得打了个滚。毛八千狼狈爬起,忽听得身后那人嚷道:“什么醉鬼敢挡你爷爷的大门!”

    毛八千回头才看出来,自己方才坐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低矮的门槛,一名穿着粗布短打的小厮开门站在他跟前,一脸的怒气:“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店?!当心爷爷告你大清早的街上乱窜,逮你去吃几棍子!”

    毛八千觉得好笑,这京城里不能说人人认识自己吧,好歹自己这身衣袍还像半个官,可是他往身上一摸,觉得手感不像昨夜穿去饮酒的缎子,倒是里面换洗过好几次的棉布亵衣。

    他一低头,好么,外袍不知何时也丢了。

    想来是喝醉的时候在哪里睡过一觉,让路上的小贼偷了也未可知,自己这个大理寺少卿当得也清贫,拢共没几件好衣服,一件穿去上朝,一件在家会客,另一件专门赴宴。

    死贵的衣裳丢了可不行。

    毛八千也不想和这个小子理论,回头去找自己的衣裳。走了没两步,身后又有人叫住他:“这不是毛大人?为何醉倒在了在小店门前?”

    他回头看,迷迷糊糊地认出那人高大威武,很是眼熟。

    “啊……荆中郎?”毛八千醒了。

    “正是在下。”荆叱行了个礼,一巴掌把小厮拍进屋里,“这小子不懂事,言语冲撞了毛大人,既是在下店里的人,在下便替他赔个不是,请毛大人宽怀。”

    “没事,没认出来而已。”毛八千有些尴尬,被皇上身边的中郎将撞见,实在丢脸丢大发了。

    “毛大人不嫌弃寒舍的话,不如先进来喝碗面汤醒醒酒?再换身干净衣裳,荆某好送您回去。”荆叱邀请。

    毛八千看看自己这个狼狈样,走在街上也是不堪,只得答应了,进他的店里坐坐。

    面煮好端上来,毛八千嘬了一口,热流下肚,顿时浑身上下都舒爽了。

    “荆中郎何时在这儿开了家面馆?”毛八千好奇。

    “哦,最近才兑的店。”荆叱解释道,“因为内人平日闲来无事,喜欢琢磨些面点,也常常施舍餐食给穷苦人家。在宅子里总不方便,便说开个面馆,一两个铜板给人吃顿饱饭,回不回本的,就当行善积德了。”

    “荆中郎与夫人都是良善之人,一定会有福报的。”毛八千说。

    “毛大人吉言。不过,也说不准是偿还上辈子欠下的债呢。”荆叱摇头叹气。

    “怎么说?”

    “荆某膝下无儿无女,如今与内人年纪都不小了,希求天伦之乐而不得,晚年寂寞可想而知。”

    毛八千素来听说他和夫人情深意厚,绝不纳妾,便不提这个解决的办法。另想了想,说:“那何不收养一个继子,也好赡养荆中郎与夫人晚年?”

    “原是有一个的。”荆叱更加愁眉苦脸,“可是那孩子……那孩子一去那么远,我与内人日夜睡不好,天天祈祷他平安回来,然而仗都打完了,人却还在那边不知何日才能返回。”

    毛八千正怕他说孩子已经死了,原来是暂时回不得,那不算解决不了。

    “没事,既然不打了,那么等着这次和谈结束,也能平平安安地回来。”毛八千安慰道,“荆中郎是有办法的人,只要你想,他便不会留在那里戍边。”

    荆叱又叹了几回气,忽然露出惭愧的神色:“光顾着唉声叹气,搅了毛大人的兴致。”

    “这有什么,为人父母的挂念之心罢了。”毛八千托起汤碗,“说来这面汤实在可口,往后在下便是这里的常客了。”

    说罢,二人都笑了笑。

    “毛大人昨夜怎么喝了这么多,难道什么喜事?”荆叱和他边吃边聊。

    “喜事也算有一桩。”毛八千说,“顾御史官复原职,原本说请我们几个来喝顿小酒,谁知一喝没了时候。”

    “顾御史?”荆叱还记得,“荆某记得他曾因肃亲王下去的,又因肃亲王上来了,真是因果报应。他这些时候过得不好,荆某还曾替公主殿下去送过几次药,他家的小姐眼看不大好了。难得有喜事,无怪他一下大醉。”

    “从前听说他家的小姐久病卧床,大好的年华,可惜可惜……”

    “先前那位小姐与公主殿下交好,公主殿下十分挂念,可是如今这个情况,怎么好让人说出口。”

    毛八千想他现在也不跟在公主身边了,皇上以他年纪渐渐老了,也不经常让他亲自当值,所以他如今是不好去和公主说的。

    “公主殿下如今偶尔还来大理寺巡访,荆中郎若有什么不便直与公主殿下说的事,在下可以代为转告。”毛八千抛出了好意。

    荆叱听了连连道谢:“那可太好了,毛大人能帮荆某说上话,荆某今后一定尽力回报。”

    毛八千忙说客气。

    “除了顾小姐的事情以外,其实荆某还有一事不好开口。”荆叱略有为难。

    “什么事?荆中郎与公主殿下那么熟识,都不好言说?”

    “是……”

    荆叱犹豫片刻:“其实……荆某是想求问公主殿下,那南宫小王爷,不知何时能从真颂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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